李云篇
木袍
把利器藏在心底
只在袍下露出寸锋寒光四溅
这只支着长耳的怪兽擅长滑行
它的耳朵是它的翅膀
它吃下那么多年轮和木屑
所有参天高蹈的梦都卧在它身下高叫吃一一一
撕开布匹炙铁放入冷水里声音
吐出绿梦春色的馨香
和洁白雪肤的素衣
袍花卷缩仿佛是一卷卷无人受理的状纸被扔在地上
木袍的真身和斧子的木柄
一样是木奸
他俩一个伐倒树木
一个解剖树木
噢还有锯子和凿子
云衫
当说云衫霓裳时
月己上了西楼
三个醉酒的人说着第二天记不起的断片的片段
秋虫大作那些声音把水塘的水锈静谧的镀厚
仿佛黑漆流过夜的门楣
小院的灯火引起酒鼾震瓦
谁面红耳赤的诗句要循声上房
那十三只家猫和十五只野猫
在撕扯着一帛银色急匆而过
如中元节放焰口时四野游走
充满善意的孤*野*
那个节日刚过去数天
抬头打量天庭时
苍穹是穿百纳衣的僧者向四顶山东边踱去
醉酒的人
半夜要水喝时没有听到大湖的涛声
从杯子里他看到
三位穿着云衫的人沿杯壁爬上来
他不知所措，此时他发现自己是裸者
虞美人
这和罂粟近亲的花朵
如幽*的小倩说来就来了花开
秋夜凉还有一个词牌更凉
春花秋月里那位后主
撒开双手里撕碎的诗笺是有花香的蝴蝶飞
江山不在美人呀
吊垂的蕾苞里还剩下叹息千声
禁渔的大湖腥味的风荡漾的比
浪还要浪了
远处的山已轰然躺下杂树丛生
在所有的田间和地角
三寸金莲移过花开
开就开在四顶山麓
巢湖周边
她嫣然一笑一位李姓的男子
倏忽一惊
仿佛煜兄摇着纸扇走近
湖水汹涌
卧在身旁的巨灵
是我的五哥
脾气好时他就把战袍摊开
晒着太阳
天阴大雨时他就四处咆哮的把巨碗里的水倒灌堤岸
我喜欢看他在大雪里信步的背影
姥山被腌在雪里
塔变为桅杆
此时我听到五哥在高歌
好像湖里一亿尾大鱼在过生日
五哥的另外四位兄弟
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太湖，鄱阳，洪泽，洞庭
二0二一年八月三十一日
木叶篇
云衫
明知“飞”只是
“动”之一种，
仍秉承祖训，在四顶山孜孜不倦地制造
“彩云之衫”。白雾涌上来。众鸟拢过来。众人挤过来。命运如鸟粪落下来。
虚中的“动”开始
嘎嘎运转：
你们唱诵。你们打忏。你们彩排。姑允都暂穿上
各自的“云衫”。
木袍
因风而起——若木叶
可以连缀，
历史将一片、一片，多柔和。你可和叫“居巢”的本地先人们一起
放下铜剑，跳热烈的赤脚舞，
在郢子外面。然而极目所见多矮山，山脚一汪大湖。
木袍笼罩下，湖中鱼、湖边
姥山寺，以及一处一处的楼群，
和你心中坚硬的城，
渐飘渐远。你曾说，三人行，必有一人的前世
枯在浩荡的秋天。
湖水汹涌
“几销蘼芜叶，空落蒲桃花”，那梨花，
以及李子呢？
湖风吹过来。
早晨，虞美人在庭院当中“无言地”挥发
它独有的碱性气息，
身茎摇晃，装作也要离开。
正如你所预料，我短暂生涯当中
最大的疑惑，将是春天里曾被重重叠叠的花枝抬高的湖水，
为何越到后来，越显得远远不够广泛。
虞美人
初秋，湖畔普遍的表现主义
已让位
青褐色的栗树林。
但“我”是红色的。托身让人屏息的
毛莨目、罂粟科，不能说一定非我昔日所愿。我另有一万种幻化，
未及在秋天到来前
施展。“莫想多了，畦中
杂生之草，
宜勤加刈除。”
目光难以抑止远处
那些枝枝叶叶……四顶山还在，湖水汹涌，
先被泼出、后退散回来。
二〇二一年八月三十一日
小盐篇
云衫
云在湖中，一株莲影洗净自己
我在雨里寻找，终于认识山林
鸽子飞过，带着饥渴
雨水给它痛快的滋味
松风划过额前印迹时一一
彼此相认成了唯一的确据
此时静默等候
我仰望天空，羊在吃草
牧人喂水
也喂养万物间
四散逃离的目光
我会理解所有消逝的
一朵云披在肩头
短暂，却是永远
木袍
老木匠
擅长谎言
说谎言其实就是真理
雕花的木家具，暗色纹路
里，轻雾
飘出
一个人肯定听不全南腔和北调
幻想不了真切的事
无数个梦
被老木匠镂刻进它们自己该在的地方
老木匠后来说，
如果你不曾认识他
就别再猜测
风吹进山里的夜晚
三个人
坐着聊天
一个女人起身，朝星星看过去
宛如在看
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虞美人
这一条路，她所能抵达的境地
一一无顾救赎所企及的昐望
尽头或许是死胡同
人种下荒芜流出蜜也酿出苦
成片的鸢尾花舞着翅膀
天使曾回来过
背起绝望的她
你不要许诺
她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了
你只要在夜里看看那条路
死亡唱着赞歌伸开手臂
他认真拥抱曾被他丢弃的
每一个鲜活的背影
每一个背影中都有一个美人的名字
最后，美人消失在旷野中
湖水汹涌
伞一撑开，虞姬就走了
伞下的人一生都在跟自己过不去
月光是白天的硝烟散去后渗出的一层盐，
湖心马在踏浪
蹄声里
波涛被迫翻滚
我合起伞
任湖水瘫在月色的暗里，不能自拔
二0二一年八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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