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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次勇木瓜子溪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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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县文联、作协出品

“木瓜子溪”

一种符号,一段故事,一份记忆!听着“麻柳树”成长的“咝咝”声,外河坝的流水声,拾起那一串串符号,飘来了缕缕“乡音”“乡情”“乡风”“乡趣”……

“铁匠石”

“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在木瓜子溪东屋头石叔家传来,升调、降调、平调,后一声追赶着前一声,后一声仿佛是前一声的回声,后一声似迸溅到被烟火熏烤发*油亮的墙上,又被折回来,悠远响亮。木瓜子溪的镰刀、斧头、锄头、犁头等大多是出自石叔家。铁匠铺的档头,悬挂着大小不一的镰刀,薅锄,板斧,葵花哥常常找来一根木棍,当做“编钟”敲,有时候,竟成调调,和着架子鼓似的打铁声,一唱一和,一高一低,似一场音乐盛会。“烧红、捶打、淬火,再次烧红,铁锤落下,挥起,再落下”,一锤一锤敲打成各种铁器。
  石叔身上的“腱子肉”“瓣瓣肉”都是锤起锤落练就的,他是村落里“掰手腕”无敌手,去水井湾挑水,他从来不用扁担,一手扛一桶,来回跑好几趟。亲眼看见石叔在夯土砌基石时,把三百斤的石头扛到肩上,走起路来,身子上的瓣瓣肉还带有一阵风。村落里的凡需要一把力气的活儿都找他帮忙,“卖一个肥猪,扛两袋料素,抬点杠子”,他从来都不推辞,舍得力气帮忙。“力气去了,歇哈,又来了,不碍事”,他经常说道。劳力大,饭量也不错,一大钵钵面条,“唆”几哈就见底了;拳头大的红苕,洋芋坨坨,“啪”的哈就下喉了;巴掌大的肥肉片片,“嗝”的哈就下肚了;一土碗子老白干,“咕”的哈就没有了。“吃得才动得,才犇得”,石叔常常这样说。石叔是铁匠铺子的“打大锤”的人,石爷是掌舵“打手锤”的,最清闲的时候就是拉风箱,那时我们常常要去拉几把,课本上学到的“老鼠子钻风箱,两头受气”,那哈才真正懂得是啥回事。炉灶里的火苗子笑笑哈哈的往四处冒,铁块烧红了,石爷左手用钳子夹住,腾出右手咣咣当当敲打。石叔在寒冬天也要脱去外套,手心啐点口水,把铁锤高高扬起,砸向烧红了的铁块,火花四溅,嘴里喊出“呵嘿”的号子声,膀子上的“瓣瓣肉”和着铁锤抖动。语文课本上学到的“趁热打铁,打铁要本身硬”会有更好的体会。石爷掂量掂量,看看打到了哪个火候,又把它丢到炉子里烧。石爷常常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受到的苦越多,它的钢火和韧性就越好,铁打的身子骨就是这个理”。那时,我也明白了那句俗语“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况且这是技术活,“取料、烧火、捶打、造型等”,工序繁多,不只是憨包子挥大锤!
  一行都有一行的职业操守,石爷铁匠铺里也有几条硬规矩,学徒只能手艺学到了手,才能另立炉灶开铺子。凡是刀口出现卷口,夹层的可以退回重打。我们老屋里的那把弯刀,年龄可能比我不得小,现在用它来割麦子,稻子,砍柴,削挖锄把把锋利无比,只是整个身子的瓣瓣肉没得了,显得更加消瘦,但也是活得精神矍铄!越用越顺手!现在还能在刀把处的臂弯处看见一个篆刻的“石”字。凡石叔铺子里出来的家什,都烙上个“石”字,想模仿就难,他怕避免以假乱真坏了他的名声。若你不急着用,打好的铁器可以放在铺子里等着再次焚烧捶打。“这些家什,没有最好,只有再好,同一样家什,张某用着顺手,李某用着别扭,打制这些家什,你还要摸清主儿的性情和爱好,有的喜欢蛮的,有的喜欢小的,就这点微妙的东西,你一辈子也悟不透,更传承不了,这都是手艺,不是光风箱的嘴巴,只会吹”,石爷经常说道。确实,各行都有各行的难处,石爷常常把没有取走的铁器,拿到手里,眯缝着眼睛,琢磨个老半天,看看哪儿还缺点钢火,哪儿还需补上两锤,主人家喜欢哪款样式。手工活儿就是这样,都是个没完没了,就一把镰刀就可以永远这样敲打下去。石爷铁匠铺的名气好,义和村的,茅坝平的,九湾子的都跑几里路过来打。
  名气归名气,随着时代的变迁,村东头的石爷铁匠铺传到石叔这儿,就关门了,连同铺子也一并拆迁了,偶然间,还可以看见几坨锈迹斑斑的铁坨坨。石叔的儿子栋哥现在已经是大学毕业了,“铁匠石”这一名号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铁匠这一行当也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符号,而这咣咣当当的打铁声,这白烟缭缭的淬火声,这嗬嘿嗬嘿的吆喝声,时时还响彻在“吊楼屋场”!“你们还在这儿疯玩哈,不快点去背书,张铁匠来了”,在“吊楼屋场”,我们现在还偶能听到。

老木匠

“这椅子可比你的年龄还大啊,还是东家屋头罗二叔刨制的”,父亲常常对我夸赞道。罗二叔是木瓜子溪很有名头的木匠,村落里的椅,桌,板,凳,柜等大多是罗二叔打成的,跟他拜师学艺的就有好大一群人。多年前,罗二叔和*二爷调换了个转转工,罗二叔帮忙给*二爷修了道大门,旁边还有个胖嘟嘟的方形门凳,中间一个椭圆状的门槛,都用红漆刷得泽亮泽亮的,自从有了门凳,忙完活路的*二爷回来,就会坐在红门下的门凳上,一只脚跨在门槛上,手提旱烟袋来抽上几口,好似来显摆哈红大门的气派!*二爷也拿出自己的绝活,为罗二叔编织了个花背篓,下端似长方体,上端似喇叭花,那篾条儿是磨了又磨,全用细腻的青篾儿编织成,很是光滑亮泽。自从有了这个花背篓,罗二叔的刨子、凿子、墨斗、绞钻、斧头等都有了个归宿,每当看见罗二叔背着花背篓出门时,就知道又是那家要嫁女,建房,添喜了。我们也常跟着罗二叔去做木工活的家里混吃混喝。罗二叔端来了两个木马,拿出墨斗,“吱”把墨锥插到木头的一端,“噗”一下转动墨盒,“啪”弹动中间的墨线,一条直直的线条就印在木头上了。沿着线条锯开就成了板!葵花哥常给罗二叔拉锯,一上一下,你推我拉,肘拐子一去一回,锯木面就纷纷吐落下来了。赵小弟就会捧着去玩过家家的游戏,蒸煮馒头,把锯木面调制成炒米,炒面,耍得不亦乐乎。罗二叔又在木方的两头用方尺记下个凿眼,用凿子来回凿空,不偏不倚,一个凿眼儿都成了。木头经过罗二叔的斧、刨、锯、凿等工序,很快就会刨制成门板、榫头、门方等。我们常常拿来刨叶戴在眼睛上,玩起盲人摸象的游戏,在木叶中间凿个孔孔,就是副眼镜儿,还把木叶做成小人,常常学着皮影戏里的场景打斗。忙碌的罗二叔为我们的玩法竖起大拇指。有时候,还会为我们制作个小板凳,带回家烤地炉,非常安逸。过不了几天,罗二叔就会刨制成一大堆长短不一,粗制有别的木料:方形的,弧形的,椭圆的,凿槽的,留卯的,打眼的,有榫的等,满屋子都是木香。把这些木头装起来就是成品,罗二叔手上只有一把槌子,不用一颗钉子,胶水等,做出来的椅子,桌子,凳子等都是榫头相接,胫骨相连,血脉相通,非常牢实,用上几代人也不会断、折、散。“这木工活儿,最讲究的你要懂得木料,心中要有张谱,做出来的活儿才有灵性”,罗二叔常用那布满木头似茧子的手和他徒弟们比划道,“这木料,你要知道树龄,木质,特性,要扬长避短,随性随形;方、榫、头等,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弄错,心底里要有张“谱”;你还要从木料的千刀万剐中总结出怎样把木材制得精致,这做出来的木工活才有灵气。”确实,在木瓜子溪,没得那家女儿出嫁的陪嫁不是罗二叔打的,高组合,矮组合,椅,凳、桌、柜、盆等,每当看见这些物件在出嫁时被人们用滑竿抬起,罗二叔乐呵得合不上嘴。现在罗二叔花背篓上早已经蒙了一层灰,里面的斧、刨、凿、锯等都静静安躺,罗二叔也改做了装潢。
  前几年,*二爷的女儿出嫁,*二爷觉得罗二叔打制的东西牢实好用,那手艺也是看得见的,就请罗二叔打制一套嫁妆。好久都没揽下木工活儿的罗二叔突然又来了劲头,现在年轻人不再喜欢老土嫁妆,他可要拿出了绝活,变幻着花样刨制,刨、凿、锯、磨、漆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忙活了个把月后,嫁妆终于闪亮登场。可*二爷女婿早就在城里定制了电视柜,书柜,酒柜,穿衣柜等,那套嫁妆最后*二爷不得不自己留着家用。婚礼那天,不愿走人户的罗二叔也出了门,他进门就看见那棱角分明,样式时尚,光亮光亮的家具,那镂空的图案,漆着各种花纹的门面,上面是柜子,中间是抽屉,下面还装有几个门柜,一道滑溜门。看得罗二叔,自叹自己的老本行是跟不上时代。回到家里,他就把木工器具装进了花背篓搁置了起来,就连他计划着最后一桩活儿,他女儿出嫁的嫁妆,也让女儿去城里定制了。偶尔看见花背篓的各类木工器具,罗二叔也会瞪上好一阵子,可有谁懂得他的心思呢。
  罗二叔自此也没再招收过徒弟,先前的好几个徒弟都到城里做起了定制家具的生意,罗二叔也不知道他传授的手艺还管不管用。“不管有无用,总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罗二叔常常调侃道。“鸡扒命”每当看见肉嘟嘟的公鸡在竹林子里胡球乱刨啄食时,我就想到了木瓜子溪的杨叔,人们都叫他“鸡扒命”!“鸡扒命”有轻贱的意味,是形容闲不下来。杨叔有三个儿女,都是文化人儿,已在主城安家,事业也做得红红火火。杨叔儿女可都是木瓜子溪走出去的科本生,就靠杨叔,杨婶儿肩挑背磨,省吃俭用把儿女供出去了。杨叔先前每年忙完地里活儿,都要去城里好几趟,让杨婶切几印肥板板肉,挎上几口袋豆?就出发了,为儿女挣得书学费。十天半个月回来后,就聚到东头的水井包下,要给篾匠*二爷,木匠罗叔唠叨半天他带回来的故事。无非就是些城里人待下力人还不错,挑一扎远,就给好几元。城里到处都是宝,捡个矿泉水瓶子,易拉罐子,纸箱子,废铁块子卖出去又是好几元。*二爷听得心花怒放,想丢下篾匠活,去城里赚大钱。“他这次回来挣了半蛇皮口袋票子,我数了老半天,有千把元,挣钱那容易喔,你看他肩膀磨成厚厚的茧子,烧得泡泡开的盅子直接用手提也不觉得烫的手”,张婶心疼似的插话道。并把一口袋杨叔从城里买回来的麻花分给葵花哥,彪哥,李婶儿。“见者有份儿喔”,罗二叔提高嗓门说道。风里来,雨里去,杨叔把几个娃儿供出去了。照理说,就可以跟着儿女享清福了。前不久,儿女们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说得舌头子起茧子,才把杨叔接到主城。可没过几天,杨叔又回到木瓜子溪了。他总觉得城里吃个旱烟,入个茅房,打个瞌睡没得屋头方便。杨叔又扛起他的锄头出坡了,荒了好几个月的田地,在他的打理下,很快就生机起来,点菠菜,种洋芋,栽包谷,插大蒜,忙活得没一点儿空闲。“你不种,会饿死你啊!跟着儿女去大城市享清福你还不愿,这倒连旮旮旯旯里都种起了!真是个鸡扒命”,*大婶调侃似的劝诫道。“要种的,”杨叔一边编栅栏一边说道,“田土有灵性,种上了,他就知道主人回来了,没忘记它,没不要它,它跟人样,要的是被在乎,被
  每到春节过后,杨叔手中的钥匙就有好几串,都是外出务工的村里人委托杨叔帮忙看哈家,希望在夏天的时候看看有不有漏雨,时不时把屋子敞哈透透风。常常看见长期在外打工的向伯家、郑叔家的灯在夜晚依次亮起,都是杨叔夜晚轻轻用一把钥匙把房屋唤醒,把灯亮起,沉睡了好久的木瓜子溪村落夜晚又生机起来,杨叔用一把把钥匙开启了漂泊在外的游子的心,用一盏盏灯点亮了木瓜子溪的村庄。
  杨叔口碑好,威信也高,村落里的人都信他,都买他的账。凡是村里人因鸡毛蒜皮的事争吵时,都请来杨叔,只要他一出面,吵架就成了说理。“两口子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杨叔经常这样说。有好几口子竟然闹到要分家离婚,都是杨叔帮忙劝和化解。每到这时,杨叔也好像田地中有了收成,吩咐张婶整几个小炒,喝上几盅子老白干。“鸡扒命”的杨叔常常在木瓜子溪的田地和院落里奔劳,就像依河而生的麻柳树守望着这个村落,成为村庄最鲜活的血液。

图片提供:陈次勇

陈次勇

巫峡初中语文教师,县语文骨干教师。在文字中静享文学的温婉与天籁!用亮光温暖学生成长!用文字捡拾生活美丽!巫文弄墨系巫山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巫山县作家协会主办;展示巫山本土作者及巫山籍人士文艺作品并一切关涉巫山的文艺创作,并巫山各类文艺活动。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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